不恨则无光明 《镇魔曲》八部众之影刹

  广阔的洞窟中，影刹已经接近了这次复仇最终的目的地。

  她的眼前，只剩下最后的一座吊桥。

 当无数的控魂尸第无数次涌上之时，影刹手中双刃如电般盘旋。刀光瞬间一闪，随后便冷却下来。

  冷峻峭立的影刹身旁，疯狂围拢的控魂尸动作猛然定格。

  之后，以整齐划一的动作轰然倒下。

  因控魂秘术而以极端不自然的方式膨胀粗壮的肢体，在影刹的双刃之下竟似没有丝毫阻碍。刀刃如划过流水般自在，切割出满地的残肢。

  尽管影刹四周的控魂尸已然被一扫而空，但战斗却并没有结束。

  影刹的前方，是一座残破的吊桥。斑驳锈蚀的粗大锁链横亘于长空之中，挤满了向影刹涌来的控魂尸。而吊桥的另一侧，长袍白发的魂术士，正在挥舞着法杖，还在继续自地面上源源不断地召唤出更多的控魂尸来。

  在魂术士的身后，烈焰的深渊之下，魔王之眼正翻滚燃烧着。

  那里，就是影刹复仇之路的终点。

  影刹已经能够闻得到，对魔王的封印即将破裂。因为崩溃前夕的封印之中所流露出的气息，以及对那气息的刻骨仇恨，早已被深深被烙印在影刹一族的血脉之中，无论经历了多少世代，多少轮回，都不能抹去一丝一毫。

  影刹的眼中，再次映照出了昔日的场景。烈焰焚烧中的家园废墟、无数族人头颅所堆积的山丘、被挤榨完鲜血痛饮之后丢弃的尸体……

  每一丝记忆，都成为了让她心中复仇之火燃烧得更加疯狂的燃料。

  为了让这样的记忆不再重现，影刹必须在魔王甦醒之前，将毁灭带到它的面前。

  这是影刹的使命，也是影刹的宿命。

  她收回双刃，目光并没有投向前方还在不停召唤出大量控魂尸的魂术士，而是紧紧盯着双手刀刃上，缓缓滑落下的两滴暗红色血珠。

  尽管新一批的控魂尸，已然再度于地面下纷纷爬出，向着她嘶吼着围拢而来，影刹却只是视若无睹地高高举起了双刃。

  刀尖在空中轻轻点在了一起，两滴血珠并做了一粒，随着“叮”一声轻响落下。

  影刹仰面向天，檀舌微吐，一直除了杀意别无他物的绝美面庞上，第一次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血滴轻轻滴落在舌尖，随后却并没有沿着舌尖滑落进咽喉，而是迅速地渗入化为无踪。

  就好像——影刹的舌头，是饥渴永不止歇，攫取鲜血的沙漠一般。

  影刹舔了舔嘴唇，陶醉的表情转瞬即逝，化作了残忍的决绝的笑意。

  影刹望向渐渐逼近的控魂尸，暴虐的双眼中饥渴更甚。

  “死亡，只是归宿而已！”

  当影刹用喉间低沉的嗓音说出这句话之后，手中的双刃再一次舞动了起来。

  而这一次的死亡之舞，不再绽放于原地。

  而是向着前方，吊桥另一侧的魂术士疾冲而去。

  “希望你的血，不要也那么臭！”

  她想继续品尝更多的血！虽然并不能从血液中汲取任何力量，也无法依靠血液恢复任何体力。她对鲜血的渴望，仅仅是对复仇的渴望而已。

  所以，散发出恶臭也没关系，已经腐烂也没关系。她需要的，只是吞咽下敌人鲜血时的快意。无论那血来自于何处，只要是拦在她前进道路之上的敌人，就将成为影刹复仇快感的来源。

  斩杀！

  斩杀！

  斩杀！

  飞舞的双刃，向着前方席卷而去。迟钝的控魂尸尽管在魂术士的催动之下远比生前强大得多，但即便再沉重的攻击，也完全无法触及到影刹的一丝裙角。挥舞的手臂落空之后，接踵而至的便是影刹双刃的寒光。

  即便魂术士召唤的速度飞快，但一路向前突进的影刹斩杀的速度，却还比控魂尸出现的速度更快。

  控魂尸不断自魂术士的身周地面上爬起，冲向吊桥，迎往影刹，试图阻拦住她前行的脚步。但就仿佛洪水拍打着礁石一般，最终只能散落为泡沫，惨淡消失无踪。

  而且，那还是一块不停向前移动着的礁石，主动劈开面前的孱弱浪花。

  闪避——挥刀——冲刺。

  闪避——挥刀——冲刺。

  以这样的节奏，转瞬之间影刹便已经冲到了吊桥的半程。

  控魂尸的不停地化作碎散的残肢，向着吊桥之下的深渊坠落。

  然而还未落到尽头，便在半空中被魔王之眼上的烈焰焚毁为浓厚的黑烟。

  魂术士苍白僵硬的脸，此时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慌张。尽管空气中的黄泉尸气越来越浓，尽管挥舞法杖的双手越来越快，尽管被召唤出的控魂尸越来越密集，但——似乎无论如何拼命，都无法将影刹的身形停下一丝一毫。

  以最优美的节奏跳动着的，却是最恐怖的死亡之舞。而影刹踏响的死亡舞步，正在向着魂术士一步步靠近，清晰地预示着他终将凋谢的命运。

  尽管还在不停地挥舞着双刃，沉醉于无尽的杀戮之中，影刹的双眼却没有再向四周的控魂尸瞥上哪怕一眼，而是如锁链一般死死锁住魂术士的身影。

  那双眼睛中的恨意之火，竟似以比深渊之下魔眼中的烈火更炽热、更暴烈、更疯狂。

  魂术士望着越来越近的影刹，捏着法杖的手臂开始了微微的颤抖。

  他并不怕死。但绝对不能让眼前这头已被仇恨攫取了所有心智的凶兽接近主宰的眼睛。

  在这主宰即将重新君临中土这片大地的重要时刻。

  他不敢想象，当这两股烈焰碰撞在一起时，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所以，她一定要被阻止。

  而且，也一定会被阻止。

  因为——她是八部众。以守护天界和人界为职责的八部众。

  “停下吧！”

  随着魂术士手中法杖的再一次挥动，从尸气中被召唤出现的不仅仅是先前那些身上被符咒的锁链与钢钉所缠绕包裹的控魂尸，还包括……一个个普通的人类。

  满头白发的羸弱老人，用颤抖不已的双手抱着怀中年幼的孙女……

  失去一只手臂的少年，用仅存的一只手紧紧抓住吊桥上的锁链……

  露出半片雪白胸膛的少妇，慌乱地以衣襟裹住怀中正在吃奶的婴儿……

  无数各色各样的悲惨形象，挡住了影刹前行的道路。他们的目光，自不同的起点投向同一个终点，尽数聚焦在影刹的身上。目光中交杂的，是惊恐、惶惑、畏惧、哀求、乞怜……

  吊桥的后半程，已经尽数为这些可怜的无辜人们占据。

  而每一个人的身旁，都站着一只蠢蠢欲动的控魂尸，自喉间发出低低的咆哮，探头向着身前人们的身上，贪婪地或嗅或舔。

  “怎样？面对这些无辜的人类，你还能继续挥舞动你的屠刀么？

  退后吧！！否则就意味着……他们都将为你而死！”

  魂术士的话音，在整个洞窟中回响不停。

  将以往曾经残杀的人类，以幻影之形自尸气中被召唤出来。即便并非真实的存在，但无论外形、声音，甚至斩杀时的手感，都会和真正的人类一模一样。

  这不是单纯的幻术，而是以尸体重塑出生前的模样。所以魂术士相信，这绝不可能被轻易看穿。

  魂术士也相信，身为守卫天人两界的八部众，绝无可能毫不手软地对他们下手。

  影刹的脚步，如魂术士所料想的一样，停了下来，站在了幻影人质的前方。

  而她的目光也低垂了下去，自魂术士转移到了身前人群之上。

  魂术士苍白的脸上，嘴角已经浮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人质的表情与控魂尸的动作已经足以传递一切他想表达的讯息。

  八部众，天界与人界的守护者，不可能不在乎无辜人们的性命。

  然而，他的微笑却马上凝固定格在了脸上。

  影刹低垂的目光仅仅片刻，便又重新抬了起来。

  魂术士看到，影刹眼中疯狂的恨意与杀意，竟然变得远比先前更加炽烈。

  寒光一闪。

  一只控魂尸被自上而下分成了两半，缓缓向着左右分开、跌落。

  同时遭到同样的命运的，还有一个被它提在手中的，魂术士自以为的“人质”。

  影刹提起双刃，再次在空中交点在一起，将两滴血珠并在一起，落在自己的口中。

  一滴来自控魂尸，而另一滴，来自“人质”。

  她的脸上，满足的神情比先前更加浓厚。

  “是什么理由会让你愚蠢的认为……我下不去手？因为这些孱弱的幻象？还是你认为的这些无辜的生灵？这世上，没有人是无辜的！”

  带着残酷而充满了嘲弄的笑意，影刹停下的双刃，再次舞动起来！

  不是不在乎控魂尸会对人质怎样，而是根本就将眼前的一切尽数斩杀。无论是控魂尸还是他们控制下的人质，在影刹的杀戮之舞面前并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惨叫声来得多么凄厉，无论哀求声来得多么悲惨，都无法让影刹的双刃为止停顿一息。

  更为急促的死亡之舞，更为灿烂绚丽的鲜血盛宴。当一切都已经平息之时，影刹已经冲到了魂术士的面前。

  魂术士颤抖着双唇，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身前如在鲜血中沐浴过的影刹。

  这……绝不应该是八部众会做出的事情！

  “你……你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他们可是人类！被你们八部众所守卫的人类啊！”

  “曾经的生命早已被夺取，不过是保留着人类外形，同样受你操纵的尸体而已，我为什么下不了手？”

  影刹的唇再度弯了起来。

  “何况，你以为人类于我而言是什么？”

  “记住了，我是影刹。影刹一族所经历的，不仅是你们魔王军的入侵、屠杀、毁灭，也曾有人类的背叛与流放！”

  “所以，背负万千冤魂之恨，体内流淌着不死不生之血的影刹……只有恨，没有慈悲！”

  “只要敢站在我复仇道路上的，无论是神，是魔，又或是人……”

  “都要被毁灭！”

  伴随着话音，影刹的双刃向前斩出一道斜十字。尚在震惊之中的魂术士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散落成了四块，向着身后的烈焰深渊坠下。

  一同坠下的，还有影刹自己。

  双刃在手中轻巧一反，挑起刃间的血滴，落入影刹口中，随后被逆握交叉着直指深渊的尽头。

  复仇鲜血带来的无上快感转瞬即逝，影刹死死盯着深渊之下熊熊燃烧着的魔王之眼，她自身眼中的仇恨之火，也已经愈燃愈烈，直至化作真正的火焰。

  就像空中坠落的陨石一般，仇恨的火焰拖出长长的尾巴，席卷了影刹的全身，以双刃为尖端向着魔王之眼划出一道火的轨迹。

  “我，要让曾经落在影刹一族之上的命运，在这里被彻底终结！”

  “我，要让曾经出现过的地狱，永远不会再现与这世上！”

  “所以我，带着你亲手点燃的复仇之红莲……归来了！”

  在空中落下的影刹，爆发出了最后的凶兽吼声。

  “记住了！影刹的眼里，永远只有恨，没有慈悲！”

  “而现在，终于到了一切仇恨终结的时候！！”

  魔王之眼自万年的紧闭之中睁开，而深渊中的火焰也瞬间高涨升腾而起。

  深渊火焰一瞬间吞没了影刹，但转瞬间，坠落的影刹所挟带着的复仇火焰却在深渊火焰的包裹之中轰然炸裂。

  碰撞、激荡、交缠……

  两股火焰的冲击，爆发出撼天动地的热浪，带着暴烈的力量喷薄向上，席卷了整个深渊，直至其上的巨大洞窟。

  无尽的复仇恨意，终于在这一刻的爆发中消弭殆尽。

  也只有用这种自我毁灭的方式，才能让影刹的恨意消弭殆尽。

  影刹的恨，对恶魔，对人类，也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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